师昌绪谈张兴钤

2017-01-13

  兴钤与我相识已有半个多世纪了。1945年我们一起在四川綦江电化冶炼厂工作。他在平炉钢厂,我在炼铜厂,相距较远,但由于我们同住在一个山坡上,再加我们又是老乡,所以交往较多。1945年抗战胜利,兴钤在邵象华带领下到了鞍山钢铁公司。我仍留在綦江本厂,一直到1947年我申请调鞍山被批准后才离开。那时,国内战争已如火如荼,我到达鞍山时兴钤已离开鞍山去美国深造。
  1948年2月,我深感国内混乱不堪,便产生了出国深造的念头。1946年我曾通过考试取得了一个出国留学的资格,但还缺少一个国外大学录取通知。我便写信给在美国科士理工学院进修的张兴钤,两个月后便接到一张批准入学的通知。据此我办理了出国手续,并于1948年8月成行,但因在美国不同城市求学,我们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。我读完博士学位以后,因为不能回国,便在麻省理工学院得到一个Researchassociate的职位。
  彼时兴钤在麻省理工学院得到博士学位后继续在那里作研究,我们找到志同道合的王志忠和林正仙博士,在Charle河对岸波士顿市区内的Marborough街457号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。不久,志忠结婚搬走,只剩下我们三人,人们分别称我们为大张、小林和老师,其实我们的年龄相差也只有一岁。我们三人的性格和习惯相去甚远,但我们相处甚佳。大张好读书看报,是一个“烟鬼”,哪怕到半夜,发现没烟抽,也要下楼到街上的便利店买一包烟回来才能入睡。小林是一位文雅少言的学者,好听古典音乐,他听音乐是那样执着,这样也使我养成了听音乐的习惯。我没有什么嗜好,但好管闲事,所以在我们这个“小家庭”里,买菜、做饭、管账是我的事。
  我们三人虽然性格各异,但每个人的包容性都很强,特别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,那就是争取早日回到祖国。为此,兴钤买了一部车,因为他既不爱出游,且从住处到实验室只有不到20分钟的路程,买车主要用于来往于波士顿、纽约和费城之间,从1952年到1954年不知跑过多少趟,不消说,在很多情况下,都是我们三人同行。同时,我们的住所也是东部留美学生争取回国的联络点。为了扩大宣传和控诉美国政府无理阻挠中国留学生回国,我们还买了一台油印机,白天上班晚上印,发出数以千计的公开信和控诉书,赢得了美国人民的同情。我们这个联络点不但与美国东部有志回国的留学生互通消息,还与西部和中西部的学生经常通电话。
  1953年我们想尽办法给周总理写了信。中国向美国提出了释放中国留美学生的合理要求,而美国却提出以释放被扣留在中国的11名飞行员作为交换条件。一时美国媒体大肆宣扬,除广播电台连篇累牍地进行宣传以外,报纸记者也不甘示弱,首先波士顿环球报的记者到公寓采访了我们三人。采访后以通栏大标题写出“海湾区的五名美国培养的中国留学生要回到红色中国”,并刊登了我们三人的照片。这张照片在《纽约时报》、《华盛顿邮报》等大报上都刊登过。斗争取得胜利后,美国国务院公布批准回国的76个人名单,我们三人都在其中。
  这条船上只有两位学冶金材料的,大张分配到了北京钢铁学院,我则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沈阳金属研究所。兴钤在钢院工作期间,每逢我到北京出差,差不多都要找他聊天,但自他60年代初调到二机部后,就完全断绝了来往,直至1979年在我出访美国前,征求他在美国有无需要我办的事情,1991年他当选为中科院学部委员以后,交往就更多了。兴钤回国后在科学技术上的成就我无从知晓(他在保密单位),但在麻省理工学院那一段,他做出了十分重要的工作,即用显微镜直接观察的方法,对材料在高温下的蠕变行为做出了经典性的工作。50年代当我们住在一起时,有时半夜他都到实验室观察材料的蠕变行为,可见他对工作的认真程度。
  兴钤淡泊名利。在他被推荐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候选人时,请他提供材料,他不很认真,后经推荐人修改才交到学部联合办公室。确实如此,他对自己要求严格,办事十分认真,为人随和,是一位道德高尚、受人尊敬的长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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